胡燕琴

　　我所愛的是十月的秋。宜人的天氣，清朗的秋光，斑斕的色彩，很美，卻不張揚。與十月的秋相處很舒服，是那樣的遼闊與自由。在十月的秋里，我們上新疆去了庫車。

　　車行進在曠遼的鄉(xiāng)間路上，兩邊是敞開的平坦的秋天田野。無遮無攔的陽光下，是一望無垠的棉花田，棉花朵朵潔白蓬松，是朵朵落在樹枝上的雪，閃耀著晶亮的光。白楊樹枝干筆直挺立，葉片還是蒼翠，成片的在陽光中打著亮閃，是無數(shù)瀲滟的眼波。麥田抽青吐綠，橫著伸展，間隔在棉花田間，一白一綠，似兩個季節(jié)交替呈現(xiàn)。

　　進入獨庫公路，向庫車獨山縣的獨山子方向行進，公路愈發(fā)坦蕩，一路向北，有一種去朝圣的儀式感。兩邊全是紅石山林，屬于雅丹地貌，光禿禿的紅石山瘦骨嶙峋，看不到綠植，荒涼得沒有生命的跡象。車跑在公路上，窗外除了紅石山還是紅石山，許久才出現(xiàn)了稀疏零星的小灌木和一些小喬木。繼續(xù)往北，綠植在增多，紅石山林在退去，出現(xiàn)了平展的鹽堿地，成片的胡楊叢，天山融化的雪水。雪水軟緞似的在鹽堿地迤邐成條條水流，支支丫丫地分散開來，又匯聚在一起，激起清凌凌的水花。

　　天山神秘大峽谷在庫車公路上，是國家地質(zhì)公園，峽谷經(jīng)億萬年風(fēng)剝雨蝕，山洪沖刷而成。谷口的三座山，如一個“山”字屹立在峽谷的門口。谷內(nèi)，蜿蜒曲幽，由赭紅色泥沙構(gòu)成的山崖，向上曲折攀緣。寬處平整如砥，似偌大的會客廳；窄處僅一人側(cè)身而過，兩崖之間能望見一罅天光。峽谷奇雄古幽，景觀奇特，沿路有泉水有鳥飛，是我國罕見的旱地自然奇觀，《中國國家地理》雜志稱其為中國十大最美峽谷之一。

　　第三天去塔里木盆地的小沙漠，沿路風(fēng)光綺麗。兩邊是攤平的鹽堿地，低矮叢密的防風(fēng)沙植物，以黃綠色調(diào)為主，間雜是簇簇橙紅。褐色土地的低陷處，是團團的白，疑似霜凍天氣殘留的積雪，放眼望去，是大幅油畫漸次鋪展開來。天感覺很低，似大的拱形圓頂蓋，蒼青色的天空積著厚厚的云，天邊束束陽光穿透云層傾瀉下來，道道瀑布似的，是白色的光柱。嘩啦啦太陽光扯開豁口，整片鹽堿地都涂抹上了一層金粉，跳躍著炫目的光斑。車內(nèi)音樂汩汩流淌，抒情舒緩，我們一直行進在筆直平坦的路上，一直走在油畫中。

　　小沙漠，確是小的沙漠，沒有寧夏的騰格里沙漠、沙坡頭的沙漠來得平衍廣袤。太陽光全鋪開了，藍的天，白的云，黃的沙，是那么完美地融合在一起。沙丘高低綿亙蜿蜒，若海上的浪在起伏。一行人踩著黃沙走，一溜串的腳印深深淺淺地延伸著。細沙很細，踩下抬起腳，沙子如粉末似的揚起，很輕很柔。沙漠里除了沙，還有一叢一叢散開的灌木梭梭樹。樹皮呈灰白或灰褐色，枝細瘦，斜升或彎垂，葉形寬三角，無芒尖。梭梭樹不繁茂，也無橫枝斜伸，就靜靜地長在沙漠里，一榮一枯長長久久。沙漠的東面是一條狹長的河，水澄澈清冽，陽光下是一河的銀光。

　　庫車的白楊林在十月下旬是色彩最絢麗的。塔里木紅夢庫白楊林確是讓我們震撼到了。整片的白楊閃耀著秋的黃，在晴日的秋光中鋪展開來，我們歡呼著下車，如奔向久別重逢的戀人一般，雀躍著張開雙臂撒歡。胡楊林很有層次，低處是蒼綠的濱藜，稍高是蓬松如球狀的紅柳，再就是挨挨擠擠的胡楊樹，勁挺筆直。枝干灰白，條形狀起皮裂開，手輕輕一觸，就能松脆地掉落�？拷�枝干的細枝光禿禿的，沒有黃綠的葉，枝條枯索，層層疊疊，在陽光中迷蒙得如霧氣團團相銜，有一種清晨走進林間的感覺。連接著枯枝的是長勢旺盛的葉子，如無數(shù)黃的鳥停棲在枝上，微微抖動著的翼翅，挑逗著陽光。再向上望，是枝頭，樹枝曲轉(zhuǎn)，朝著樹的主體延伸，以藍天與白云為大背景，樹冠之間組成了一個天然的大拼圖。這是樹的“羞避”現(xiàn)象，樹與樹之間很親密地存在，又留出一定的空隙，讓各自自由地呼吸成長。其實，人與人不也是嗎？這樣相處最舒服。

　　去第二個胡楊林，在塔里木草湖一村，是個有水的胡楊林。那一片的胡楊林因水而有了靈秀之氣，走進這一片胡楊林，世界一下子寧靜了下來。水波澄澈，蕩漾舒展，大大小小的水上陸地散落點綴，胡楊或直或欹或攢，抖擻著精神，展現(xiàn)著一身絢麗的橙黃，水中是鮮活閃裊的倒影，是水上水下兩個秋，再加天光云影，配合在一起是那么的調(diào)和。臨近黃昏，光影在樹上走，我在樹下走，看黃葉落下，看風(fēng)拂過，沿著水邊的泥地靜靜地走，情趣旖旎�！安菰诮Y(jié)她的種子，風(fēng)在搖她的葉子，我們站著不說話，就十分美好”，這是顧城《門前》中的一句話。此時，走著想著是這般的適意。

　　十月的庫車很從容，整個庫車都住在秋光里。田野流淌著成熟的甜香，采棉機攆著龐大的身軀在有條理地采摘，棉花地里滾動著圓柱形的棉花包。胡楊綻放著一秋的黃，也抖落著一地的黃。路邊還有攤開各種的“曬秋”，紅的是辣椒紅棗，黃的是核桃，還有筐筐青的香梨。日子開始慢下來，滋潤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