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偉民
歲歲梨花白，轉眼又清明。昨日還是細雨濛濛，一地濕漉漉的，今天卻陽光明媚，仿佛不帶一絲哀傷。
金叔(原寧海糧機廠財務科長，本名金其瑜)，在這樣好天氣的清明節(jié)，我與楊明炎和你女兒金笑燕，你女婿陳建志，你外孫女陳伊南一起來看你了。
此刻，站在你的墓前，肅穆、空靈的氣氛中，悲愴與痛惜，懷念與哀思，一起涌上心頭。
還記得5年前的清明節(jié)，你早早地就給我打電話，詢問去前童嚴家老書記(原寧海糧機廠黨總支書記嚴永壽)墳頭掃墓的時間。本來這個日程應該由你來確定，只是你感覺我工作忙，你是退休空閑人，所以總由我來定好時間，大家一同前往。
每當我告訴你準確的行程，你就像小孩子一樣高興，吩咐我?guī)c鐘在哪里集中，帶什么祭品，中餐如何安排等等細節(jié)。每年清明我們都沒有忘記老書記，你更是作為頭等大事記掛在心頭。
金叔，那一次是你和我們大家一起最后一次上山，當時你還像小伙子一樣，一路奔走把我和楊明炎拋到十幾米以外。突然一個腳絆，你差點跌倒，你用田埂的水摸了摸褲管的泥漿，像發(fā)現(xiàn)新大陸似地對我說：“敏，老嚴書記發(fā)火懲罰我了，你看，我們三人都空著手上山�！�
你的提醒讓我恍然大悟，想起車后備箱里還有花籃沒有拿出來。老書記生前喜歡在辦公室放有生氣的花草，于是我們每年清明給他送花作為祭品。剛下車時，大家聊天起勁，忘了拿花籃，難怪你會說是老書記對你的懲罰。
遺憾的是，后來由于你的身體越來越差，只好陪我們到山腳下，看著我們一步步往山上走去，一臉的惆悵。
人與人之間，真的有一種緣分。我們四人(嚴永壽書記、你、我、楊明炎)在原國企糧機廠上班，雖則有年齡和職務上的差別，但彼此很投緣�！熬壏质潜緯貌唤�(jīng)意會錯過，讀得太認真會流淚�！�
自從10多年前，我們的好領導、好朋友嚴永壽離我們而去后，聚餐喝酒就空缺了一個座位，聊天少了一位知己，心里少了一位大哥。我們約定，每年清明一起去嚴書記的“那個家”看望他。沒想到有一天，你也會這么匆匆離開，走得那么出乎意料。
金叔，自你走后，我的腦海里經(jīng)常浮現(xiàn)你在縣第一醫(yī)院住院的最后幾天，你瘦骨嶙峋，神情枯槁地躺在病床上，可當你聽到我的聲音時，你拼命睜開沉重的眼簾，沒有露出絲毫痛苦痙攣，嘴角反而掛著一縷恬淡的微笑。
我想要安慰你幾句，可是不爭氣的眼淚總是潸然而下。
……
獻上鮮花，供完飲料和黃酒，我們一行正準備離開時，你的寶貝外孫女陳伊南再次跪在你墓前，默默地流著眼淚不肯離去。
此刻，我讀懂了伊南這位大一學生的心思，她一定在想你，懷念有你歲月的點點滴滴。
小伊南從懵懂無知的幼兒到開始懂事的學生時代，都是你這位外公陪伴著成長。她不會忘記，從她上幼兒園到小學三年級，幾乎都是你背著她上學和放學。她可以頭靠著你的背，手摸著你的臉與胡子，有時她還用小嘴巴靠近你的耳朵與你說悄悄話和幼兒園老師講給她的故事。她怎么能忘記你每次接她回家，內衣口袋里用保溫錫紙包著噠噠燙的雞蛋給她吃。甚至有一次撲在你的背上，將雞蛋敲在你的頭上來剝開蛋殼。雖則頭被敲得很響，你不但沒生氣，還很幽默地問：“南，外公頭硬，還是雞蛋殼硬。”
從小學到初中，又升入高中，學校離家遠了，住校的時間也長了。接送由父母開車，按理你也完成使命。然而，幾天沒見外孫女你會不安，你總要惦記不該惦記的危險，你必須要次次隨車跟隨，有一次女兒笑燕直接從單位開車去學校，沒讓你隨車而去，你知情后狠狠把女兒罵了一頓還不算，還自己打的去學校接回伊南。
一陣春風拂過，掀起陳伊南的衣服袖口，露出一塊造型特殊，鑲著鉆石的手表。我知道，那是你送她的禮物。
你知道她從小喜歡橡皮擦和手表。橡皮擦是小學時代的心愛之物，至今她珍藏著你給她買的形狀各異、顏色不同的一百多塊橡皮擦。而對手表盡管她喜愛程度遠遠超過橡皮擦，但她從不敢在父母面前過多要求，她知道自己家的經(jīng)濟條件不可能讓她像收藏橡皮擦那樣去珍藏手表。
有一次你們一家人去韓國旅游，她看到一款手表實在是很喜歡，與母親商量，能不能買下。母親金笑燕一看價格5000多元人民幣，就說去年外公日本旅游回來，已經(jīng)給你買了一塊價值1000多元的手表，你現(xiàn)在剛上初中，有一塊手表就可以掌握時間了，何必又花費那么多錢再去買一塊？這不是浪費嗎？母親的話是有道理的，只是小姑娘的愿望得不到滿足，還是很不開心。這一切都被你看在眼里，轉個身，悄悄就把這款手表買下，從此成為伊南最心愛之物。
世界上有許多的愛和親情，但與隔代血脈之間的愛與親情相比，都會相形見絀，黯然失色。
今天，腕上的手表還滴答滴答地在運走，而你卻已經(jīng)長眠在蒼松翠柏環(huán)抱的陵園里8個多月了。
陳伊南永遠也不會忘記2018年8月20日的凌晨，當昏睡長久呼吸微弱的你突然微睜眼睛看著她和她父母時，她就撲到你的耳旁，就像小時候給你講故事那樣輕輕地輕輕地耳語：“外公，我被浙江外國語學院錄取，我考上大學了�！�
就像醫(yī)生給你打了一枚強心針，你忽然努力地睜大眼睛看著她，臉上出現(xiàn)從未有的笑容，并動了動右手大拇指，好像要為她點贊。然而，只一瞬，你就安詳?shù)亍⒚鎺σ獾鼗杳赃^去了，而這一昏睡，卻再也沒有蘇醒過來……
金叔啊金叔，你對第三代的愛何止是自己親外孫女？你對我女兒林妍同樣有著對親外孫女的愛和關心。
那是你即將退休的1994年，你對我說：“敏，我馬上要退休了，在我退休前要去嵊泗車橋廠對賬，順便帶你和你女兒去海島吃海鮮、玩沙灘。”于是那年暑假，我就帶著12歲的女兒林妍像跟屁蟲似的跟你去了嵊泗島，享受陽光、沙灘、海浪和從沒吃過的各色海鮮。
車橋廠的領導非常熱情好客，每天陪著我們到海邊踏浪、踩沙灘、吃海鮮。由于我倆都是不會游泳的旱鴨子，所以只能撲在安全線以內的淺海中“狗爬式”，而我女兒不知天高地厚，玩著玩著就想越過安全線，但她的魯莽躲不過你那雙鷹一樣的眼睛，一把將她抱回來，由于用力過猛，你腳一滑喝了好幾口海水，而我女兒卻安然無恙。
在酒店吃飯，面對滿桌奇形怪狀的魚、蟹、蝦、螺，女兒總是問東問西，而你很耐心地向她講解，以至后來小姑娘總是拉著你的手“爺爺，爺爺”叫個不停，就像小蝴蝶一樣圍著你轉。
清明，是一個讓生命充滿活力的節(jié)氣，也是個讓人沉湎于悲痛和懷念已故親人的日子。人生，充滿著悲歡離合，各種幸或不幸。在回憶中成長，學會珍惜當下，這也是祭拜的深層意義。
向你獻上一束鮮花，金叔，這花朵里寄托著我們對你深深的懷念，愿你在天堂平安喜樂，不再有痛苦的疾病纏身。雖然以后的每一個大年初一，我們都不能相聚在一起，但我知道，你在那里看著我們，給予我們最真誠的祝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