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國苗
春節(jié)臨近，又到一年做年糕的時候了。街上多是一小蛇皮袋一小蛇皮袋排放在人力三輪車上叫賣的，也有專門賣年糕的店。不知道是口味還是情懷的緣故，我總覺得最好吃的還是自家搗的年糕。
以前，我們南方人家過年搗年糕是一種常態(tài)。小時候，快到臘月，總有很多鄉(xiāng)人，將早已浸泡并洗凈的晚粳米用籮筐或挑或抬，去村西的碾子間碾成粉，然后幾家人湊在一起搗年糕。搗年糕前的準(zhǔn)備工作不少，如果輪到誰家做牽主，那工作量就會更大。記憶中，輪到我家做牽主時，父親要先把大水缸的水挑滿，將柴爿劈好，搬進(jìn)柴間。母親則把蒸籠洗刷干凈，擺好面床板、麻糍棍等等工具。次日，頭道雞啼，父母就早早起床，將大缸里的水一勺勺沖入大鍋里，生火燒湯，迎接合做戶的叔伯嬸嬸們到來。米粉灌上蒸籠，把作的大伯一聲令下，加火，燒火的嬸嬸們便立馬把柴爿送進(jìn)灶膛。米粉在蒸籠里蒸著，冒出騰騰的熱氣，整個房間都彌漫著米香。
搗年糕非常講究，很有技術(shù)性。大石搗臼、大木錘子，由三四位比較壯實的漢子，站在搗臼邊輪換著搗，而一位梳發(fā)髻系圍裙的中年婦人則負(fù)責(zé)翻動搗臼里的米粉團(tuán)。看其眼疾手快，雙手在涼水桶里蘸一下涼水，然后趁著木錘子掄起的空當(dāng)，嫻熟地用雙手翻動石臼里熱氣騰騰的米粉團(tuán)，隨著大錘再次落下，雙手又得及時撤離，整個過程此起彼伏，沒有任何思考的空間，只是憑借默契度和熟練度。雖然是天寒地凍的臘月，但搗年糕的人很快額頭上就會冒出汗珠，體力消耗很多。一個人累了，另一個人再換上。輪番搗。
小孩子愛熱鬧，年前搗年糕時，最興奮的就是他們。我和前后鄰舍的阿方、阿地和阿寶幾個小伙伴，此時總會圍在大人們的附近。上臼手中有一人是我的叔叔，見到我，便開后門從石臼里揪一小團(tuán)米糕給我嘗鮮。我掐著這燙手的玉白色的又軟又韌又醇香的米糕，跟小伙伴們分享。大家一邊被燙得齜牙咧嘴，一邊連聲叫著好吃。
年糕搗好了，放進(jìn)倉庫間。蒸氣騰騰中，長條形的年糕四五條一排，縱橫交錯地碼起來，碼成四四方方，如同一座座白色宮殿。一戶戶合做的人家，將年糕裝在米籮筐里抬回家，擺放在廂房里。等年糕冷了，干了，又投進(jìn)壇子或陶缸里，并加滿冬水，避光養(yǎng)著。如此的年糕不要說過春，就是到夏初都不會腐敗，我父親出海去捕魚的時候，常常帶上一些到船上，又好吃，又方便。
年糕這東西不知道是誰發(fā)明的，味道好，寓意更佳，很討人喜歡。年糕的吃法，南方與北方大有區(qū)別。北方喜歡蒸或炸，以甜食為主，而我們南方人則以片炒和燙煮居多，味道多是咸口。當(dāng)然，甜食也有，除了糖炒年糕片，還有一種是糖配干苔條的特色炒年糕，頗有風(fēng)味。
小時候的印象中，漲家溪姑媽的炒年糕是一絕，每當(dāng)放寒假，我都要去漲家溪村的姑媽家。姑媽炒的年糕里常有小青菜、草籽、冬筍、肉等等，雖然現(xiàn)在也常用這些原料，但我總覺得不及姑媽炒的好吃，也不知是何道理。和姑媽不同，我母親燒年糕，則喜歡燙煮。她把買來準(zhǔn)備“謝年”用的條肉，放在水里煮一煮，然后把這肉湯汁存起來，用來湯年糕。像我們這樣不富裕的人家，這個方法也算一舉兩得了。燙年糕時，將肉汁煮沸，把青菜和年糕片投入，一會兒便可開鍋。年糕湯端上來，配著自家曬的白蟹籽，味道不知道有多好。
看到年糕，總讓人有一種好心情，年糕來了，新年也就來了。辭了舊，迎了新，一年更比一年好，一年更比一年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