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簡真
隊伍前進得很慢。
矮一點的應該是父親,頭發(fā)花白,拄著拐杖,步履緩慢;高一點的大概是兒子,頭上已有了白發(fā),但健壯一些,緊緊攙扶著身旁瘦弱的老人。這對父子就像兩扇水閘,阻塞了潮水般的人群涌進前方曲折而窄小的通道。
落日余暉映照著醫(yī)院高大的建筑體。我在隊伍的前頭,心急火燎地抬起手腕確認手表——馬上就要到醫(yī)院下班的時間了,秒針全然不顧我焦慮的心情,依舊我行我素地飛快轉著圈。
人群沉默地跟著老人的節(jié)奏龜速前進。帶著孩子的家長和他淚眼汪汪的孩子,提著一大塑料袋藥的中年男子,雙手牽得緊緊的一對情侶……還有一個我,其他人似乎和我一樣焦急,一個中年男子想從父子兩人身旁的間隙擠過去,但終究怕擠壓了老人,又退了回去。
終于挨到了醫(yī)院門診口。我如釋重負,跑著去掛了號、取了單子,坐在二樓的等候區(qū)。我許久不曾來醫(yī)院了,周圍的一切既熟悉又陌生。在遠離家鄉(xiāng)的這個海島上上大學,我無法再依賴父母排憂解難。下周有場重要的考試,我卻在這個關鍵的時刻掉鏈子了,焦慮、自責、難過的情緒一時間刺痛了我的胸口。
巨大而透明的玻璃窗外,金色的帷幕緩緩落下,倘若不是在醫(yī)院里,我會很樂意去拍下這一刻的景色,但此刻我只是任由我的心情與太陽一并沉了下去。
為了熬過漫長的等待時間,我開始觀察起周遭的人們。醫(yī)院里的每個人都行色匆匆,疲憊的面龐、孩子的哭鬧聲、漫長等待的隊伍總讓焦慮的心情不知不覺地蔓延開來。每個人都在跟時間拼腳步。那些往來奔走的人們本與我無關,但來到這里的我們都渴望健康,擁有一個共同的心愿。于是,我與他們有了莫名的命運共存之感。
這時,我看到門口那對父子慢悠悠地走過來。兒子雙眼溫和地注視著父親,仿佛在他眼中,現(xiàn)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扶好這位老人,他的父親。父親的神情里看不到一點病痛,兩人就如同在公園里散步一樣悠閑。我看著他們從我視野中出現(xiàn),又默默地消失在走廊的盡頭。他們在醫(yī)院這個忙亂的背景板里顯得沉穩(wěn)而坦然,甚至有些不太協(xié)調。
一滴水滴進湖心,泛起了層層漣漪。這對父子的身影就這樣深深地烙進了我的腦海里。對我來說,來到醫(yī)院看病耽誤了學業(yè),是“損失”;對父子來說,這可能是珍貴的、互相陪伴的時間。作為一名大學生,青春正茂,我的煩惱中沒有過多的病痛與沉重的死亡。但或許在那對父子眼中,屬于一個生命的時間是珍貴可貴、不可多得的。他們一步一步緩緩地前進,堅持而穩(wěn)定,似乎一步步都昭示著生命的頑強和偉大。
診室里,醫(yī)生說我并沒有什么大礙,調理一段時間,就能好起來。我如釋重負地踏出醫(yī)院的大門,感到自己的心臟在胸口有活力地跳著。焦灼與煩悶的暑氣褪去了,晚風輕輕吹拂面龐。醫(yī)院附近的馬路中間種了郁金香,是黃色的,來往奔走的行人和震耳欲聾的鳴笛并不妨礙它們盛開,它們充滿自信地向路過的人展示自己的美麗。
我的心情更加舒緩了一些。生命是有韌度的,它堅強不催、百折不撓。每個人的生命軌道不同,但我們都是命運共同體。無論是我,那對父子,還是醫(yī)院里的其他人,亦或是在疫情一線的患者、醫(yī)護工作者們,許許多多的人,都在執(zhí)著地追求生命的奇跡,這份堅守使我們更加堅強。
一代又一代的人們都是這樣走來的,我們傳承著智慧的火種、勇氣的力量和互助的愛心。相信,我們的努力與執(zhí)著,終會澆灌出更為鮮艷的生命之花,無論怎樣的風吹雨打,都無法動搖擁有偉大力量的生命。